漢書/卷07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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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趙充國辛慶忌傳 第三十九 漢書
卷七十 傅常鄭甘陳段傳 第四十
雋疏於薛平彭傳 第四十一 

傅介子 常惠 鄭吉 甘延壽 陳湯 段會宗

傅介子[编辑]

傅介子,北地人也,師古曰:「〈趙充國傳〉贊云『義渠公孫賀、傅介子』,然則介子北地義渠人也。」以從軍爲官。先是龜茲、樓蘭皆甞殺漢使者,服虔曰:「龜茲音丘慈。」語在〈西域傳〉。至元鳳中,介子以駿馬監求使大宛,因詔令責樓蘭、龜茲國。

介子至樓蘭,責其王敎匈奴遮殺漢使:「大兵方至,王苟不敎匈奴,匈奴使過至諸國,何爲不言?」王謝服,言「匈奴使屬過,師古曰:「屬,近也。近始過去。屬音之欲反。」當至烏孫,道過龜茲。」介子至龜茲,復責其王,王亦服罪。介子從大宛還到龜茲,龜茲言「匈奴使從烏孫還,在此。」介子因率其吏士共誅斬匈奴使者。還奏事,詔拜介子爲中郎,遷平樂監。

介子謂大將軍霍光曰:「樓蘭、龜茲數反覆而不誅,無所懲艾。師古曰:「艾讀曰乂。」介子過龜茲時,其王近就人,師古曰:「附近而親就,言不相猜阻也。」易得也,願往刺之,以威示諸國。」大將軍曰:「龜茲道遠,且驗之於樓蘭。」於是白遣之。

介子與士卒俱齎金幣,揚言以賜外國爲名。至樓蘭,樓蘭王意不親介子,介子陽引去,至其西界,使譯謂曰:「漢使者持黃金錦繡行賜諸國,師古曰:「遍往賜之。」王不來受,我去之西國矣。」即出金幣以示譯。譯還報王,王貪漢物,來見使者。介子與坐飲,陳物示之。飲酒皆醉,介子謂王曰:「天子使我私報王。」師古曰:「謂密有所論。」王起隨介子入帳中,屏語,師古曰:「屏人而獨共語也。」壯士二人從後刺之,刃交匈,立死。其貴人左右皆散走。介子告諭以「王負漢罪,天子遣我來誅王,當更立前太子質在漢者。漢兵方至,毋敢動,動,滅國矣!」遂持王首還詣闕,公卿將軍議者咸嘉其功。上迺下詔曰:「樓蘭王安歸甞爲匈奴閒,候遮漢使者,師古曰:「言爲匈奴之閒而候伺。」發兵殺略衞司馬安樂、光祿大夫忠、期門郎遂成等三輩,及安息、大宛使,盜取節印獻物,晉灼曰:「此安息、大宛遠遣使獻漢,而樓蘭王使人盜取所獻之物也。」師古曰:「節及印,漢使者所賫也。獻物,大宛等使所獻也。樓蘭旣殺漢使,又殺諸國使者。」甚逆天理。平樂監傅介子持節使誅斬樓蘭王安歸首,縣之北闕,以直報怨,師古曰:「《論語》載孔子言曰『以直報怨,以德報德』,言怨於我者則直道而報之。故詔引之也。」不煩師衆。其封介子爲義陽侯,食邑七百戶。士刺王者皆補侍郎。

介子薨,子敞有罪不得嗣,國除。元始中,繼功臣世,復封介子曾孫長爲義陽侯,王莽敗,迺絕。

常惠[编辑]

常惠,太原人也。少時家貧,自奮應募,隨栘中監蘇武使匈奴,師古曰:「栘中,廄名也,音移。解在〈昭紀〉。」并見拘留十餘年,昭帝時迺還。漢嘉其勤勞,拜爲光祿大夫。

是時,烏孫公主上書言「匈奴發騎田車師,師古曰:「車師,西域國名也。」車師與匈奴爲一,共侵烏孫,唯天子救之!」漢養士馬,議欲擊匈奴。會昭帝崩,宣帝初即位,本始二年,遣惠使烏孫。公主及昆彌皆遣使,因惠言「匈奴連發大兵擊烏孫,取車延、惡師地,收其人民去,使使脅求公主,師古曰:「脅謂以威迫之也。」欲隔絕漢。昆彌願發國半精兵,自給人馬五萬騎,盡力擊匈奴。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、昆彌!」於是漢大發十五萬騎,五將軍分道出,師古曰:「祁連將軍田廣明、蒲類將軍趙充國、武牙將軍田順、度遼將軍范明友、前將軍韓增。」語在〈匈奴傳〉。

以惠爲校尉,持節護烏孫兵。昆彌自將翖侯以下五萬餘騎,從西方入至右谷蠡庭,師古曰:「谷音鹿。蠡音黎。」獲單于父行及嫂居次,晉灼曰:「匈奴女號,若言公主也。」師古曰:「行音胡浪反。」名王騎將以下三萬九千人,得馬牛驢驘橐佗五萬餘匹,羊六十餘萬頭,烏孫皆自取鹵獲。惠從吏卒十餘人隨昆彌還,未至烏孫,烏孫人盜惠印綬節。惠還,自以當誅。師古曰:「謂失印綬及節爲辱命。」時漢五將皆無功,天子以惠奉使克獲,遂封惠爲長羅侯。復遣惠持金幣還賜烏孫貴人有功者,惠因奏請龜茲國甞殺校尉賴丹,未伏誅,請便道擊之,宣帝不許。大將軍霍光風惠以便宜從事。師古曰:「言至前所專命而行也。風讀曰諷。」惠與吏士五百人俱至烏孫,還過,發西國兵二萬人,令副使發龜茲東國二萬人,烏孫兵七千人,從三面攻龜茲,兵未合,先遣人責其王以前殺漢使狀。王謝曰:「迺我先王時爲貴人姑翼所誤耳,我無罪。」惠曰:「即如此,縛姑翼來,吾置王。」師古曰:「置猶放。」王執姑翼詣惠,惠斬之而還。

後代蘇武爲典屬國,明習外國事,勤勞數有功。甘露中,後將軍趙充國薨,天子遂以惠爲右將軍,典屬國如故。宣帝崩,惠事元帝,三歲薨,謚曰壯武侯。傳國至曾孫,建武中迺絕。

鄭吉[编辑]

鄭吉,會稽人也,以卒伍從軍,數出西域,由是爲郎。吉爲人彊執,師古曰:「彊力而有執志者。」習外國事。自張騫通西域,李廣利征伐之後,初置校尉,屯田渠黎。至宣帝時,吉以侍郎田渠黎,積穀,因發諸國兵攻破車師,遷衞司馬,使護鄯善以西南道。師古曰:「鄯音善。」

神爵中,匈奴乖亂,日逐王先賢撣欲降漢,師古曰:「撣音纏。」使人與吉相聞。吉發渠黎、龜茲諸國五萬人迎日逐王,口萬二千人、小王將十二人隨吉至河曲,頗有亡者,吉追斬之,遂將詣京師。漢封日逐王爲歸德侯。

吉旣破車師,降日逐,威震西域,遂并護車師以西北道,故號都護。師古曰:「並護南北二道,故謂之都。都猶大也,緫也。」都護之置自吉始焉。

上嘉其功效,迺下詔曰:「都護西域騎都尉鄭吉,拊循外蠻,宣明威信,師古曰:「禮云東夷、北狄、西戎、南蠻,然夷蠻戎狄亦四方之緫稱耳,故史傳又云百蠻也。」迎匈奴單于從兄日逐王衆,擊破車師兜訾城,師古曰:「訾音子移反。」功效茂著。其封吉爲安遠侯,食邑千戶。」吉於是中西域而立莫府,師古曰:「中西域者,言最處諸國之中,近遠均也。中音竹仲反。」治烏壘城,鎮撫諸國,誅伐懷集之。漢之號令班西域矣,師古曰:「班,布也。」始自張騫而成於鄭吉。語在〈西域傳〉。

吉薨,謚曰繆侯。子光嗣,薨,無子,國除。元始中,錄功臣不以罪絕者,封吉曾孫永爲安遠侯。

甘延壽[编辑]

甘延壽字君況,北地郁郅人也。少以良家子善騎射爲羽林,投石拔距絕於等倫,應劭曰:「投石,以石投人也。拔距,即下超踰羽林亭樓是也。」張晏曰:「范蠡兵法飛石重十二斤,爲機發,行二百步。延壽有力,能以手投之。拔距,超距也。」師古曰:「投石,應說是也。拔距者,有人連坐相把據地,距以爲堅而能拔取之,皆言其有手掣之力。超踰亭樓,又言其趫捷耳,非拔距也。今人猶有拔爪之戲,蓋拔距之遺法。」甞超踰羽林亭樓,由是遷爲郎。試弁,孟康曰:「弁,手搏。」爲期門,以材力愛幸。稍遷至遼東太守,免官。車騎將軍許嘉薦延壽爲郎中諫大夫,使西域都護騎都尉,與副校尉陳湯共誅斬郅支單于,封義成侯。薨,謚曰壯侯。傳國至曾孫,王莽敗,迺絕。

陳湯[编辑]

陳湯字子公,山陽瑕丘人也。少好書,博達善屬文。師古曰:「屬音之欲反。」家貧匄貣無節,師古曰:「匄,乞也。貣音吐得反。」不爲州里所稱。西至長安求官,得太官獻食丞。數歲,富平侯張勃與湯交,高其能。初元二年,元帝詔列侯舉茂材,勃舉湯。湯待遷,父死不犇喪,師古曰:「犇,古奔字。」司隷奏湯無循行,勃選舉故不以實,坐削戶二百,會薨,因賜謚曰繆侯。師古曰:「以其繆舉人也。」湯下獄論。後復以薦爲郎,數求使外國。乆之,遷西域副校尉,與甘延壽俱出。

先是,宣帝時匈奴乖亂,五單于爭立,呼韓邪單于與郅支單于俱遣子入侍,漢兩受之。後呼韓邪單于身入稱臣朝見,郅支以爲呼韓邪破弱降漢,不能自還,即西収右地。會漢發兵送呼韓邪單于,郅支由是遂西破呼偈、堅昆、丁令,服虔曰:「呼偈,小國名,在匈奴北。」師古曰:「偈音起厲反。令與零同。」兼三國而都之。怨漢擁護呼韓邪而不助己,困辱漢使者江迺始等。初元四年,遣使奉獻,因求侍子,願爲內附。漢議遣衞司馬谷吉送之。御史大夫貢禹、博士匡衡以爲春秋之義「許夷狄者不壹而足」,師古曰:「言節制之,不皆稱其所求也。」今郅支單于鄉化未醇,師古曰:「鄉讀曰嚮。不雜曰醇。醇,一也,厚也。」所在絕遠,宜令使者送其子至塞而還。吉上書言:「中國與夷狄有羈縻不絕之義,今旣養全其子十年,德澤甚厚,空絕而不送,近從塞還,示弃捐不畜,師古曰:「畜謂愛養也。」使無鄉從之心。師古曰:「鄉讀曰嚮。嚮從謂向化而從命也。」弃前恩,立後怨,不便。議者見前江迺始無應敵之數,知勇俱困,以致恥辱,即豫爲臣憂。臣幸得建彊漢之節,承明聖之詔,宣諭厚恩,不宜敢桀。師古曰:「言郅支畏威,當不敢桀黠也。」若懷禽獸,加無道於臣,則單于長嬰大罪,師古曰:「嬰猶帶也。」必遁逃遠舍,師古曰:「舍,止也。」不敢近邊。沒一使以安百姓,國之計,臣之願也。願送至庭。師古曰:「單于庭。」上以示朝者,禹復爭,以爲吉往必爲國取悔生事,不可許。右將軍馮奉世以爲可遣,上許焉。旣至,郅支單于怒,竟殺吉等。自知負漢,又聞呼韓邪益彊,遂西奔康居。康居王以女妻郅支,郅支亦以女予康居王。康居甚尊敬郅支,欲倚其威以脅諸國。師古曰:「倚音於綺反。」郅支數借兵擊烏孫,深入至赤谷城,殺略民人,敺畜產,師古曰:「敺與驅同。下皆類此。」烏孫不敢追,西邊空虛,不居者且千里。郅支單于自以大國,威名尊重,又乘勝驕,不爲康居王禮,怒殺康居王女及貴人、人民數百,或支解投都賴水中。師古曰:「支解謂解截其四支也。都賴,郅支水名。」發民作城,日作五百人,二歲迺已。又遣使責闔蘇、大宛諸國歲遺,師古曰:「胡廣云康居北可一千里有國名奄蔡,一名闔蘇。然則闔蘇即奄蔡也。歲遺者,年常所獻遺之物。遺音弋季反。」不敢不予。漢遣使三輩至康居求谷吉等死,師古曰:「死,尸也。」郅支困辱使者,不肯奉詔,而因都護上書言:「居困戹,願歸計彊漢,遣子入侍。」師古曰:「故爲此言以調戲也。歸計謂歸附而受計策也。」其驕嫚如此。

建昭三年,湯與延壽出西域。湯爲人沈勇有大慮,多策謀,喜竒功,師古曰:「喜音許吏反。」每過城邑山川,常登望。旣領外國,與延壽謀曰:「夷狄畏服大種,其天性也。西域本屬匈奴,今郅支單于威名遠聞,侵陵烏孫、大宛,常爲康居畫計,欲降服之。如得此二國,北擊伊列,西取安息,南排月氏、山離烏弋,數年之閒,城郭諸國危矣。服虔曰:「山離烏弋不在三十六國中,去中國二萬里。」師古曰:「謂西城國爲城郭者,言不隨畜牧遷徙,以別於匈奴也。」且其人剽悍,師古曰:「剽,輕也。悍,勇也。剽音頻妙反,又音匹妙反。悍音胡幹反。」好戰伐,數取勝,乆畜之,必爲西域患。郅支單于雖所在絕遠,蠻夷無金城強弩之守,如發屯田吏士,敺從烏孫衆兵,師古曰:「敺,帥之令隨從也。」直指其城下,彼亡則無所之,守則不足自保,師古曰:「之,往也。保,安也。」千載之功可一朝而成也。」延壽亦以爲然,欲奏請之,湯曰:「國家與公卿議,大策非凡所見,事必不從。」師古曰:「言凡庸之人,不能遠見,故壞其事也。」延壽猶與不聽。師古曰:「與讀曰豫。」會其乆病,湯獨矯制發城郭諸國兵、車師戊己校尉屯田吏士。延壽聞之,驚起,欲止焉。湯怒,按劔叱延壽曰:「大衆已集會,竪子欲沮衆邪?」師古曰:「沮,止也,壞也,音才汝反。」延壽遂從之,部勒行陳,益置揚威、白虎、合騎之校,張晏曰:「西域陳法之名也。」師古曰:「張說非也。一校則別爲一部軍,故稱校耳。湯特新置此等諸校名,以爲威聲也。」漢兵胡兵合四萬餘人,延壽、湯上疏自劾奏矯制,陳言兵狀。

即日引軍分行,別爲六校,其三校從南道踰怱領徑大宛,其三校都護自將,發溫宿國,從北道入赤谷,過烏孫,涉康居界,至闐池西。而康居副王抱闐將數千騎,文穎曰:「闐音填。」寇赤谷城東,殺略大昆彌千餘人,敺畜產甚多。從後與漢軍相及,頗寇盜後重。師古曰:「重謂輜重也,音直用反。」湯縱胡兵擊之,殺四百六十人,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人,還付大昆彌,其馬牛羊以給軍食。又捕得抱闐貴人伊奴毒。

入康居東界,令軍不得爲寇。師古曰:「勿抄掠。」間呼其貴人屠墨見之,師古曰:「間謂密呼也。」諭以威信,與飲盟遣去。徑引行,未至單于城可六十里,止營。復捕得康居貴人貝色子男開牟以爲導。貝色子即屠墨母之弟,師古曰:「母之弟即謂舅也。」皆怨單于,由是具知郅支情。

明日引行,未至城三十里,止營。單于遣使問:「漢兵何以來?」應曰:「單于上書言居困阸,願歸計彊漢,身入朝見。天子哀閔單于棄大國,屈意康居,故使都護將軍來迎單于妻子,恐左右驚動,故未敢至城下。」使數往來相荅報。延壽、湯因讓之:師古曰:「讓,責也。」「我爲單于遠來,而至今無名王大人見將軍受事者,師古曰:「名王,諸王之貴者。受事,受敎命而供事也。」何單于忽大計,師古曰:「忽,忘也。」失客主之禮也!兵來道遠,人畜罷極,食度且盡,師古曰:「罷讀曰疲。度音大各反。」恐無以自還,願單于與大臣審計策。」

明日,前至郅支城都賴水上,離城三里,止營傅陳。師古曰:「傅讀曰敷。敷,布也。」望見單于城上立五采幡織,師古曰:「織讀曰幟,音式志反。」數百人披甲乘城,師古曰:「乘謂登之備守也。」又出百餘騎往來馳城下,步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陳,師古曰:「言其相接次,形若魚鱗。」講習用兵。城上人更招漢軍曰「鬬來!」師古曰:「更,互也,音工行反。」百餘騎馳赴營,營皆張弩持滿指之,騎引却。頗遣吏士射城門騎步兵,騎步兵皆入。延壽、湯令軍聞鼓音皆薄城下,師古曰:「薄,迫也。」四面圍城,各有所守,穿塹,塞門戶,鹵楯爲前,戟弩爲後,卬射城中樓上人,師古曰:「卬讀曰仰。」樓上人下走。土城外有重木城,從木城中射,頗殺傷外人。外人發薪燒木城。夜,數百騎欲出外,迎射殺之。

初,單于聞漢兵至,欲去,疑康居怨己,爲漢內應,又聞烏孫諸國兵皆發,自以無所之。師古曰:「之,往也。」郅支已出,復還,曰:「不如堅守。漢兵遠來,不能乆攻。」單于乃被甲在樓上,諸閼氏夫人數十皆以弓射外人。外人射中單于鼻,諸夫人頗死。單于下騎,傳戰大內。師古曰:「下騎謂下樓而騎馬也。傳戰,轉戰也。大內,單于之內室也。言且戰且行而入內室。」夜過半,木城穿,中人卻入土城,乘城呼。師古曰:「乘,登也。呼音火故反。次下亦同。」時康居兵萬餘騎分爲十餘處,四面環城,亦與相應和。師古曰:「環,繞也,音患。和音胡卧反。」夜,數犇營,師古曰:「犇,古奔字也。」不利,輒卻。平明,四面火起,吏士喜,大呼乘之,師古曰:「乘,逐也。」鉦鼔聲動地。康居兵引卻。漢兵四面推鹵楯,並入土城中。單于男女百餘人走入大內。漢兵縱火,吏士爭入,單于被創死。軍候假丞杜勳斬單于首,得漢使節二及谷吉等所齎帛書。諸鹵獲以畀得者。師古曰:「畀,予也。各以與所得人。畀音必寐反。」凡斬閼氏、太子、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級,生虜百四十五人,降虜千餘人,賦予城郭諸國所發十五王。師古曰:「賦謂班與之也。所發十五王,謂所發諸國之兵,共圍郅支王者也。」

於是延壽、湯上疏曰:「臣聞天下之大義,當混爲一,師古曰:「混,同也,音胡本反。」昔有唐虞,今有彊漢。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,唯郅支單于叛逆,未伏其辜,大夏之西,以爲彊漢不能臣也。師古曰:「謂漢爲不能使郅支臣服也。」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,大惡通於天。臣延壽、臣湯將義兵,行天誅,賴陛下神靈,陰陽並應,天氣精明,陷陳克敵,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。宜縣頭槀街蠻夷邸閒,晉灼曰:「黃圖在長安城門內。」師古曰:「槀街,街名,蠻夷邸在此街也。邸,若今鴻臚客館也。崔浩以爲槀當爲橐,橐街即銅駝街也。此說失之。銅駝街在雒陽,西京無也。」以示萬里,明犯彊漢者,雖遠必誅。」事下有司。丞相匡衡、御史大夫繁延壽以爲師古曰:「繁音蒲何反。」「郅支及名王首更歷諸國,師古曰:「更音工衡反。」蠻夷莫不聞知。月令春『掩骼埋胔』之時,應劭曰:「禽獸之骨曰骼。骼,大也。鳥鼠之骨曰胔。胔,可惡也。」臣瓚曰:「枯骨曰骼,有肉曰胔。」師古曰:「瓚說是也。骼音工客反。胔音才賜反。」宜勿縣。」車騎將軍許嘉、右將軍王商以爲「春秋夾谷之會,優施笑君,孔子誅之,師古曰:「夾谷,地名,即祝其也。定十年『公會齊侯於夾谷,孔子攝相事,齊侯奏宮中之樂,俳優侏儒戲於前,孔子歷階而上曰:「匹夫侮諸侯者,罪應誅。」於是斬侏儒,首足異處,齊侯懼,有慚色。』施者,優人之名。夾音頰。」方盛夏,首足異門而出。宜縣十日迺埋之。」有詔將軍議是。

初,中書令石顯甞欲以姊妻延壽,延壽不取。及丞相、御史亦惡其矯制,皆不與湯。師古曰:「與猶許。」湯素貪,所鹵獲財物入塞多不法。師古曰:「不法者,私自取之,不依軍法。」司隷校尉移書道上,繫吏士按驗之。湯上疏言:「臣與吏士共誅郅支單于,幸得禽滅,萬里振旅,師古曰:「師入曰振旅。振,整也。旅,衆也。」宜有使者迎勞道路。師古曰:「勞音力到反。」今司隷反逆収繫按驗,是爲郅支報讎也!」上立出吏士,令縣道具酒食以過軍。旣至,論功,石顯、匡衡以爲「延壽、湯擅興師矯制,幸得不誅,如復加爵土,師古曰:「如,若也。」則後奉使者爭欲乘危徼幸,生事於蠻夷,爲國招難,漸不可開。」元帝內嘉延壽、湯功,而重違衡、顯之議,師古曰:「重,難也。」議乆不決。

故宗正劉向上疏曰:「郅支單于囚殺使者吏士以百數,事暴揚外國,傷威毀重,群臣皆閔焉。師古曰:「閔,病也。」陛下赫然欲誅之,意未甞有忘。西域都護延壽、副校尉湯承聖指,倚神靈,緫百蠻之君,㩜城郭之兵,師古曰:「㩜,緫持之也。其字從手。」出百死,入絕域,遂蹈康居,屠五重城,搴歙侯之旗,師古曰:「搴,拔也,音騫。」斬郅支之首,縣旌萬里之外,揚威昆山之西,埽谷吉之恥,立昭明之功,萬夷慴伏,師古曰:「慴,恐也,音之涉反。」莫不懼震。呼韓邪單于見郅支已誅,且喜且懼,鄉風馳義,師古曰:「馳義,慕義驅馳而來也。鄉讀曰嚮。」稽首來賔,願守北藩,累世稱臣。立千載之功,建萬世之安,羣臣之勳莫大焉。昔周大夫方叔、吉甫爲宣王誅獫狁而百蠻從,其詩曰:『嘽嘽焞焞,如霆如雷,顯允方叔,征伐獫狁,蠻荊來威。』師古曰:「小雅采虯之詩也。嘽嘽,衆也。焞焞,盛也。言車徒旣衆且盛,有如雷霆,故能克定獫狁而令荊土之蠻亦畏威而來也。嘽音他丹反。焞音他回反。」《易》曰:『有嘉折首,獲匪其醜。』師古曰:「離上九爻辭也。嘉,善也。醜,類也。言王者出征,克勝斬首,多獲非類,故以爲善。」言美誅首惡之人,而諸不順者皆來從也。今延壽、湯所誅震,雖易之折首、詩之雷霆不能及也。論大功者不錄小過,舉大美者不疵細瑕。司馬法曰『軍賞不踰月』,欲民速得爲善之利也。蓋急武功,重用人也。吉甫之歸,周厚賜之,其《詩》曰:『吉甫宴喜,旣多受祉,來歸自鎬,我行永乆。』師古曰:「《小雅·六月》之詩也。鎬,地名,非豐鎬之鎬。此鎬及方皆在周之北。時獫狁侵鎬及方,至於涇陽。吉甫薄伐,自鎬而還。王以燕禮樂之,多受福賜,以其行役有功,日月長乆故也。」千里之鎬猶以爲遠,況萬里之外,其勤至矣!延壽、湯旣未獲受祉之報,反屈捐命之功,久挫於刀筆之前,師古曰:「捐棄其軀命,言無所顧也。挫,屈折也。刀筆謂吏也。」非所以勸有功厲戎士也。昔齊桓公前有尊周之功,師古曰:「謂伐楚責苞茅,及會王太子于首止。」後有滅項之罪,師古曰:「項,國名也。春秋僖十七年夏,滅項。《公羊傳》曰:『齊滅之也。不言齊,爲桓公諱也。桓常有繼絕存亡之功,故君子爲之諱。』」君子以功覆過而爲之諱行事。師古曰:「行事謂滅項之事也。」貳師將軍李廣利捐五萬之師,靡億萬之費,師古曰:「靡,散也,音縻。」經四年之勞,而廑獲駿馬三十匹,師古曰:「廑與僅同。僅,少也。」雖斬宛王毌鼔之首,師古曰:「〈西域傳〉作毌寡,而此云毌鼓,鼓寡聲相近,蓋戎狄之言不甚諦也。」猶不足以復費,師古曰:「復,償也,音扶目反。」其私罪惡甚多。孝武以爲萬里征伐,不錄其過,遂封拜兩侯、三卿、二千石百有餘人。今康居國彊於大宛,郅支之號重於宛王,殺使者罪甚於留馬,而延壽、湯不煩漢士,不費斗糧,比於貳師,功德百之。師古曰:「百倍勝之。」且常惠隨欲擊之烏孫,鄭吉迎自來之日逐,猶皆裂土受爵。故言威武勤勞則大於方叔、吉甫,列功覆過則優於齊桓、貳師,近事之功則高於安遠、長羅,師古曰:「安遠侯鄭吉,長羅侯常惠也。」而大功未著,小惡數布,臣竊痛之!宜以時解縣通籍,孟康曰:「縣,罪未竟也,如言縣罰也。通籍,不禁止,令得出入也。」除過勿治,尊寵爵位,以勸有功。

於是天子下詔曰:「匈奴郅支單于背畔禮義,留殺漢使者、吏士,甚逆道理,朕豈忘之哉!所以優游而不征者,重動師衆,師古曰:「重,難也。」勞將率,故隱忍而未有云也。今延壽、湯睹便宜,乘時利,結城郭諸國,擅興師矯制而征之,賴天地宗廟之靈,誅討郅支單于,斬獲其首,及閼氏貴人名王以下千數。雖踰義干法,師古曰:「干,犯也。」內不煩一夫之役,不開府庫之臧,因敵之糧以贍軍用,立功萬里之外,威震百蠻,名顯四海。爲國除殘,兵革之原息,邊竟得以安。師古曰:「竟讀曰境。」然猶不免死亡之患,罪當在於奉憲,朕甚閔之!其赦延壽、湯罪,勿治。」詔公卿議封焉。議者以爲宜如軍法捕斬單于令。匡衡、石顯以爲「郅支本亡逃失國,竊號絕域,非真單于。」元帝取安遠侯鄭吉故事,封千戶,衡、顯復爭。迺封延壽爲義成侯,賜湯爵關內侯,食邑各三百戶,加賜黃金百斤。告上帝、宗廟,大赦天下。拜延壽爲長水校尉,湯爲射聲校尉。

延壽遷城門校尉,護軍都尉,薨於官。成帝初即位,丞相衡復奏「湯以吏二千石奉使,顓命蠻夷中,師古曰:「顓與專同。」不正身以先下,而盜所收康居財物,戒官屬曰絕域事不覆校。雖在赦前,不宜處位。」湯坐免。

後湯上書言康居王侍子非王子也。按驗,實王子也。湯下獄當死。太中大夫谷永上疏訟湯曰:「臣聞楚有子玉得臣,文公爲之仄席而坐;師古曰:「子玉,楚大夫也,得臣其名也。春秋僖二十八年,子玉帥師與晉文公戰于城濮,楚師敗績。晉師三日館穀,而文公猶有憂色,曰:『得臣猶在,憂未歇也。』及楚殺子玉,公喜而後可知也。《禮記》曰『有憂者仄席而坐』,蓋自貶之。仄,古側字也。」趙有廉頗、馬服,彊秦不敢窺兵井陘;師古曰:「廉頗,趙將也。馬服君趙屠亦趙將也。井陘之口,趙之西界山險道也。」近漢有郅都、魏尚,匈奴不敢南鄉沙幕。師古曰:「鄉讀曰嚮。」由是言之,戰克之將,國之爪牙,不可不重也。蓋『君子聞鼓鼙之聲,則思將率之臣』。師古曰:「禮之樂記曰『鼓鼙之聲讙,讙以立動,動以進衆。君子聽鼓鼙之聲,則思將率之臣』也。」竊見關內侯陳湯,前使副西域都護,忿郅支之無道,閔王誅之不加,師古曰:「閔,憂也。」策慮愊億,師古曰:「愊億,憤怒之貌也。愊音皮逼反。」義勇奮發,卒興師奔逝,橫厲烏孫,踰集都賴,如淳曰:「踰,遠也。遠集郅支都賴水上也。」師古曰:「卒讀曰猝。厲,度也。踰讀曰遙。」屠三重城,斬郅支首,報十年之逋誅,師古曰:「逋,亡也。」雪邊吏之宿恥,威震百蠻,武暢西海,漢元以來,征伐方外之將,未甞有也。今湯坐言事非是,幽囚久繫,歷時不決,執憲之吏欲致之大辟。昔白起爲秦將,南拔郢都,北阬趙括,以纖介之過,賜死杜郵,師古曰:「地名也,在咸陽西也。」秦民憐之,莫不隕涕。今湯親秉鉞,席卷喋血萬里之外,師古曰:「如席之卷。言其疾也。喋血,解在〈文紀〉。」薦功祖廟,告類上帝,張晏曰:「謂以所征之國事類告天也。」介冑之士靡不慕義。以言事爲罪,無赫赫之惡。周書曰:『記人之功,忘人之過,宜爲君者也。』師古曰:「尚書之外逸書也。」夫犬馬有勞於人,尚加帷蓋之報,師古曰:「《禮記》稱孔子云:『敝帷弗棄,爲薶馬也;敝蓋弗棄,爲薶狗也。』」況國之功臣者哉!竊恐陛下忽於鼙鼓之聲,不察周書之意,而忘帷蓋之施,庸臣遇湯,卒從吏議,師古曰:「以庸臣之禮待遇之也。卒,終也。」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,師古曰:「介然猶耿耿。」非所以厲死難之臣也。」書奏,天子出湯,奪爵爲士伍。

後數歲,西域都護段會宗爲烏孫兵所圍,驛騎上書,願發城郭燉煌兵以自救。師古曰:「西域城郭諸國及敦煌兵也。」丞相王商、大將軍王鳳及百僚議數日不決。鳳言「湯多籌策,習外國事,可問。」上召湯見宣室。湯擊郅支時中寒病,兩臂不詘申。湯入見,有詔毋拜,示以會宗奏。湯辭謝,曰:「將相九卿皆賢材通明,小臣罷癃,師古曰:「罷讀曰疲。」不足以策大事。」上曰:「國家有急,君其毋讓。」對曰:「臣以爲此必無可憂也。」上曰:「何以言之?」湯曰:「夫胡兵五而當漢兵一,何者?兵刃朴鈍,弓弩不利。今聞頗得漢巧,然猶三而當一。又兵法曰『客倍而主人半然後敵』,今圍會宗者人衆不足以勝會宗,唯陛下勿憂!且兵輕行五十里,重行三十里,今會宗欲發城郭燉煌,歷時迺至,所謂報讎之兵,非救急之用也。」上曰:「奈何?其解可必乎?度何時解?」師古曰:「度音徒各反。」湯知烏孫瓦合,師古曰:「瓦合謂碎瓦之雜居不齊同。」不能久攻,故事不過數日,師古曰:「故事謂以舊事測之。」因對曰:「已解矣!」詘指計其日,曰:「不出五日,當有吉語聞。」師古曰:「吉,善也。善謂兵解之事。」居四日,軍書到,言已解。大將軍鳳奏以爲從事中郎,莫府事壹決於湯。湯明法令,善因事爲埶,納說多從。常受人金錢作章奏,卒以此敗。

初,湯與將作大匠解萬年相善。自元帝時,渭陵不復徙民起邑。成帝起初陵,數年後,樂霸陵曲亭南,更營之。萬年與湯議,以爲「武帝時工楊光以所作數可意師古曰:「可天子之意。」自致將作大匠,及大司農中丞耿壽昌造杜陵賜爵關內侯,將作大匠乘馬延年以勞苦秩中二千石;師古曰:「姓乘馬,名延年。乘音食孕反。」今作初陵而營起邑居,成大功,萬年亦當蒙重賞。子公妻家在長安,兒子生長長安,不樂東方,宜求徙,可得賜田宅,俱善。」湯心利之,即上封事言:「初陵,京師之地,最爲肥美,可立一縣。天下民不徙諸陵三十餘歲矣,關東富人益衆,多規良田,師古曰:「規,畫也,自占爲疆界也。」役使貧民,可徙初陵,以彊京師,衰弱諸侯,又使中家以下得均貧富。湯願與妻子家屬徙初陵,爲天下先。」於是天子從其計,果起昌陵邑,後徙內郡國民。萬年自詭三年可成,師古曰:「詭,責也,自以爲憂責也。」後卒不就,師古曰:「卒,終也。就亦成也。」羣臣多言其不便者。下有司議,皆曰:「昌陵因卑爲高,積土爲山,度便房猶在平地上,師古曰:「度音徒各反。」客土之中不保幽冥之靈,淺外不固,卒徒工庸以鉅萬數,至㸐脂火夜作,師古曰:「㸐,古然字也。」取土東山,且與穀同賈。師古曰:「賈讀曰價。」作治數年,天下徧被其勞,國家罷敝,師古曰:「罷讀曰疲。」府臧空虛,下至衆庶,熬熬苦之。師古曰:「熬熬,衆愁聲。」故陵因天性,據真土,處埶高敞,旁近祖考,前又已有十年功緒,師古曰:「緒謂端次也。」宜還復故陵,勿徙民。」上迺下詔罷昌陵,語在〈成紀〉。丞相御史請廢昌陵邑中室,師古曰:「徙人新所起室居。」奏未下,人以問湯:「第宅不徹,得毋復發徙?」師古曰:「問其不被發徹,更移徙邪?」湯曰:「縣官且順聽羣臣言,猶且復發徙之也。」

時成都侯商新爲大司馬衞將軍輔政,素不善湯。商聞此語,白湯惑衆,下獄治,按驗諸所犯。湯前爲騎都尉王莽上書言:「父早死,獨不封,母明君共養皇太后,尤勞苦,師古曰:「〈莽傳〉言莽母渠,今此云明君。則明君者字也。」宜封竟爲新都侯。」後皇太后同母弟苟參爲水衡都尉,死,子伋爲侍中,師古曰:「伋音汲。」參妻欲爲伋求封,湯受其金五十斤,許爲求比上奏。師古曰:「比,例也,音必寐反。」弘農太守張匡坐臧百萬以上,狡猾不道,有詔即訊,師古曰:「就其所居考問之。」恐下獄,使人報湯。湯爲訟罪,得踰冬月,許謝錢二百萬,皆此類也。事在赦前。後東萊郡黑龍冬出,人以問湯,湯曰:「是所謂玄門開。微行數出,出入不時,故龍以非時出也。」又言當復發徙,傳相語者十餘人。丞相御史奏「湯惑衆不道,妄稱詐歸異於上,非所宜言,大不敬。」廷尉增壽議,晉灼曰:「增壽,姓趙也。」以爲「不道無正法,以所犯劇易爲罪,師古曰:「易音弋豉反。」臣下承用失其中,故移獄廷尉,如淳曰:「如今讞罪輕重。」無比者先以聞,師古曰:「比謂相比附也。」所以正刑罰,重人命也。明主哀憫百姓,下制書罷昌陵勿徙吏民,已申布。湯妄以意相謂且復發徙,雖頗驚動,所流行者少,百姓不爲變,不可謂惑衆。湯稱詐,虛設不然之事,非所宜言,大不敬也。」制曰:「廷尉增壽當是。師古曰:「當謂處正其罪也。」湯前有討郅支單于功,其免湯爲庶人,徙邊。」又曰:「故將作大匠萬年佞邪不忠,妄爲巧詐,多賦斂,煩繇役,興卒暴之作,師古曰:「卒讀曰猝。」卒徒蒙辜,死者連屬,師古曰:「蒙,被也,屬音之欲反。」毒流衆庶,海內怨望。雖蒙赦令,不宜居京師。」於是湯與萬年俱徙敦煌。

乆之,敦煌太守奏「湯前親誅郅支單于,威行外國,不宜近邊塞。」詔徙安定。

議郎耿育上書言便宜,因冤訟湯曰:「延壽、湯爲聖漢揚鉤深致遠之威,雪國家累年之恥,討絕域不羈之君,係萬里難制之虜,豈有比哉!先帝嘉之,仍下明詔,師古曰:「仍,頻也。」宣著其功,改年垂歷,師古曰:「謂改年爲竟寧也。不以此事,蓋當其年,上書者附著耳。」傳之無窮。應是,南郡獻白虎,邊陲無警備。會先帝寢疾,然猶垂意不忘,數使尚書責問丞相,趣立其功。師古曰:「趣讀曰促。」獨丞相匡衡排而不予,封延壽、湯數百戶,此功臣戰士所以失望也。孝成皇帝承建業之基,乘征伐之威,兵革不動,國家無事,而大臣傾邪,讒佞在朝,曾不深惟本末之難,以防未然之戒,欲專主威,排妒有功,使湯塊然,師古曰:「塊然,獨處之意,如土塊也。音口內反。」被冤拘囚,不能自明,卒以無罪,老棄敦煌,正當西域通道,令威名折衝之臣旋踵及身,復爲郅支遺虜所笑,誠可悲也!至今奉使外蠻者,未甞不陳郅支之誅以揚漢國之盛。夫援人之功以懼敵,師古曰:「援,引也,音爰。」棄人之身以快讒,豈不痛哉!且安不忘危,盛必慮衰,今國家素無文帝累年節儉富饒之畜,師古曰:「畜讀曰蓄,謂府庫也。」又無武帝薦延梟俊禽敵之臣,如淳曰:「薦延,使群臣薦士而延納之。」師古曰:「梟謂斬其首而縣之也。俊謂敵之魁率,郅支是也。《春秋左氏傳》曰『得俊曰克』。」獨有一陳湯耳!假使異世不及陛下,尚望國家追錄其功,封表其墓,以勸後進也。湯幸得身當聖世,功曾未久,反聽邪臣鞭逐斥遠,使亡逃分竄,師古曰:「分謂散離也。虞書舜典曰『分北三苗』。」死無處所。遠覽之士,莫不計度,師古曰:「度音大各反。」以爲湯功累世不可及,而湯過人情所有,師古曰:「言湯所犯之罪過,人情共有此事耳,非特詭異深可誅責也。」湯尚如此,雖復破絕筋骨,暴露形骸,猶復制於脣舌,爲嫉妒之臣所係虜耳。此臣所以爲國家尤戚戚也。」書奏,天子還湯,卒於長安。

死後數年,王莽爲安漢公秉政,旣內德湯舊恩,又欲讇皇太后,以討郅支功尊元帝廟稱高宗。以湯、延壽前功大賞薄,及候丞杜勳不賞,迺益封延壽孫遷千六百戶,追謚湯曰破胡壯侯,封湯子馮爲破胡侯,勳爲討狄侯。

段會宗[编辑]

段會宗字子松,天水上邽人也。竟寧中,以杜陵令五府舉爲西域都護、騎都尉光祿大夫,西域敬其威信。三歲,更盡還,如淳曰:「邊吏三歲一更,下言終更皆是也。」師古曰:「更,工衡反。其下並同。」拜爲沛郡太守。以單于當朝,徙爲鴈門太守。數年,坐法免。西域諸國上書願得會宗,陽朔中復爲都護。

會宗爲人好大節,矜功名,與谷永相友善。谷永閔其老復遠出,予書戒曰:「足下以柔遠之令德,師古曰:「柔,安也。柔遠,言能安遠人。虞書舜典曰『柔遠能邇』。」復典都護之重職,甚休甚休!師古曰:「休,美也。」若子之材,可優遊都城而取卿相,何必勒功昆山之仄,緫領百蠻,懷柔殊俗?子之所長,愚無以喻。師古曰:「言子思慮深長,當不待己曉告也。」雖然,朋友以言贈行,敢不略意。師古曰:「贈行謂將別相贈也。略意,略陳本意也。」方今漢德隆盛,遠人賔伏,傅、鄭、甘、陳之功沒齒不可復見,願吾子因循舊貫,師古曰:「貫,事也。」毋求竒功,終更亟還,亦足以復雁門之踦。應劭曰:「踦,隻也。會宗從沛郡下爲雁門,又坐法免,爲踦隻不偶也。」師古曰:「亟,急也。復猶補也。亟音居力反。踦音居宜反。」萬里之外以身爲本。願詳思愚言。」

會宗旣出。諸國遣子弟郊迎。小昆彌安日前爲會宗所立,德之,師古曰:「懷會宗之恩德也。」欲往謁,諸翖侯止不聽,遂至龜茲謁。城郭甚親附。師古曰:「謂城郭諸國。」康居太子保蘇匿率衆萬餘人欲降,會宗奏狀,漢遣衞司馬逢迎。師古曰:「迎之於道,隨所到而逢之,故曰逢迎也。」會宗發戊己校尉兵隨司馬受降。司馬畏其衆,欲令降者皆自縛,保蘇匿怨望,舉衆亡去。會宗更盡還,以擅發戊己校尉之兵乏興,有詔贖論。拜爲金城太守,以病免。

歲餘,小昆彌爲國民所殺,諸翖侯大亂。徵會宗爲左曹中郎將光祿大夫,使安輯烏孫,師古曰:「輯與集同。」立小昆彌兄末振將,服虔曰:「人姓名也。」師古曰:「其名也。昆彌之兄不可別舉姓也。」定其國而還。

明年,末振將殺大昆彌,會病死,漢恨誅不加。元延中,復遣會宗發戊己校尉諸國兵,即誅末振將太子番丘。師古曰:「番音步安反。」會宗恐大兵入烏孫,驚番丘,亡逃不可得,即留所發兵墊婁地,服虔曰:「墊音墊阸之墊。」鄭氏曰:「婁音羸。」師古曰:「墊音丁念反。婁音樓。」選精兵三十弩,李竒曰:「三十人,人持一弩。」徑至昆彌所在,召番丘,責以「末振將骨肉相殺,殺漢公主子孫,未伏誅而死,使者受詔誅番丘。」即手劔擊殺番丘。官屬以下驚恐,馳歸。小昆彌烏犂靡者,末振將兄子也,勒兵數千騎圍會宗,會宗爲言來誅之意:「今圍守殺我,如取漢牛一毛耳。宛王郅支頭縣槀街,烏孫所知也。」昆彌以下服,曰:「末振將負漢,誅其子可也,獨不可告我,令飲食之邪?」師古曰:「飲音於禁反。食讀曰飤。次下亦同。」會宗曰:「豫告昆彌,逃匿之,爲大罪。即飲食以付我,傷骨肉恩,故不先告。」昆彌以下號泣罷去。會宗還奏事,公卿議會宗權得便宜,以輕兵深入烏孫,即誅番丘,師古曰:「即,就也。」宣明國威,宜加重賞。天子賜會宗爵關內侯,黃金百斤。

是時,小昆彌季父卑爰疐擁衆欲害昆彌,師古曰:「疐音竹二反。」漢復遣會宗使安輯,與都護孫建并力。明年,會宗病死烏孫中,年七十五矣,城郭諸國爲發喪立祠焉。

【贊】[编辑]

贊曰:自元狩之際,張騫始通西域,至于地節,鄭吉建都護之號,訖王莽世,凡十八人,皆以勇略選,然其有功迹者具此。廉襃以恩信稱,郭舜以廉平著,孫建用威重顯,其餘無稱焉。陳湯儻䓪,師古曰:「儻䓪,無行檢也。䓪音蕩。」不自收斂,卒用困窮,議者閔之,故備列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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