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書/卷4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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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魏收 北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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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允

高允[编辑]

高允,字伯恭,勃海人也。祖泰,在叔父湖傳。父韜,少以英朗知名,同郡封懿雅相敬慕。為慕容垂太尉從事中郎。太祖平中山,以韜為丞相參軍。早卒。

允少孤夙成,有奇度,清河崔玄伯見而異之,歎曰:「高子黃中內潤,文明外照,必為一代偉器,但恐吾不見耳。」年十餘,奉祖父喪還本郡,推財與二弟而為沙門,名法淨。未久而罷。性好文學,擔笈負書,千里就業。博通經史天文術數,尤好春秋公羊。郡召功曹。

神䴥三年,世祖舅陽平王杜超行征南大將軍,鎮鄴,以允為從事中郎,年四十餘矣。超以方春而諸州囚多不決,乃表允與中郎呂熙等分詣諸州,共評獄事。熙等皆以貪穢得罪,唯允以清平獲賞。府解,還家教授,受業者千餘人。四年,與盧玄等俱被徵,拜中書博士。遷侍郎,與太原張偉並以本官領衞大將軍、樂安王範從事中郎。範,世祖之寵弟,西鎮長安,允甚有匡益,秦人稱之。尋被徵還。允曾作塞上翁詩,有混欣戚,遺得喪之致。驃騎大將軍、樂平王丕西討上邽,復以本官參丕軍事。語在丕傳。涼州平,以參謀之勳,賜爵汶陽子,加建武將軍。

後詔允與司徒崔浩述成國記,以本官領著作郎。時浩集諸術士,考校漢元以來,日月薄蝕、五星行度,并識前史之失,別為魏曆,以示允。允曰:「天文曆數不可空論。夫善言遠者必先驗於近。且漢元年冬十月,五星聚於東井,此乃曆術之淺。今譏漢史,而不覺此謬,恐後人譏今猶今之譏古。」浩曰:「所謬云何?」允曰:「案星傳,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。冬十月,日在尾箕,[1]昏沒於申南,而東井方出於寅北。二星何因背日而行?是史官欲神其事,不復推之於理。」浩曰:「欲為變者何所不可,君獨不疑三星之聚,而怪二星之來?」允曰:「此不可以空言爭,宜更審之。」時坐者咸怪,唯東宮少傅游雅曰:「高君長於曆數,當不虛也。」後歲餘,浩謂允曰:「先所論者,本不注心,及更考究,果如君語,以前三月聚於東井,非十月也。」又謂雅曰:「高允之術,陽元之射也。」眾乃歎服。允雖明於曆數,初不推步,有所論說。唯游雅數以災異問允。允曰:「昔人有言,知之甚難,既知復恐漏泄,不如不知也。天下妙理至多,何遽問此。」雅乃止。

尋以本官為秦王翰傅。後敕以經授恭宗,甚見禮待。又詔允與侍郎公孫質、李虛、[2]胡方回共定律令。世祖引允與論刑政,言甚稱旨。因問允曰:「萬機之務,何者為先?」是時多禁封良田,又京師遊食者眾。允因言曰:「臣少也賤,所知唯田,請言農事。古人云:方一里則為田三頃七十畝,百里則田三萬七千頃。若勤之,則畝益三斗,不勤則畝損三斗。[3]方百里損益之率,為粟二百二十二萬斛,況以天下之廣乎?若公私有儲,雖遇飢年,復何憂哉?」世祖善之。遂除田禁,悉以授民。

初,崔浩薦冀、定、相、幽、并五州之士數十人,各起家郡守。恭宗謂浩曰:「先召之人,亦州郡選也,在職已久,勤勞未答。今可先補前召外任郡縣,以新召者代為郎吏。又守令宰民,宜使更事者。」浩固爭而遣之。允聞之,謂東宮博士管恬曰:「崔公其不免乎!苟逞其非,而校勝於上,何以勝濟。」

遼東公翟黑子有寵於世祖,奉使并州,受布千匹,事尋發覺。黑子請計於允曰:「主上問我,為首為諱乎?」允曰:「公帷幄寵臣,答詔宜實。又自告忠誠,罪必無慮。」中書侍郎崔覽、公孫質等咸言首實罪不可測,宜諱之。黑子以覽等為親己,而反怒允曰:「如君言,誘我死,何其不直!」遂與允絕。黑子以不實對,竟為世祖所疏,終獲罪戮。

是時,著作令史閔湛、郄𢷋性巧佞,為浩信待。見浩所注詩、論語、尚書、易,遂上疏,言馬、鄭、王、賈雖注述六經,並多疏謬,不如浩之精微。乞收境內諸書,藏之祕府。班浩所注,命天下習業。并求敕浩注禮傳,令後生得觀正義。浩亦表薦湛有著述之才。既而勸浩刊所撰國史于石,用垂不朽,欲以彰浩直筆之跡。允聞之,謂著作郎宗欽曰:「閔湛所營,分寸之間,恐為崔門萬世之禍。吾徒無類矣。」未幾而難作。

初,浩之被收也,允直中書省。恭宗使東宮侍郎吳延召允,仍留宿宮內。翌日,恭宗入奏世祖,命允驂乘。至宮門,謂曰:「入當見至尊,吾自導卿。脫至尊有問,但依吾語。」允請曰:「為何等事也?」恭宗曰:「入自知之。」既入見帝。恭宗曰:「中書侍郎高允自在臣宮,同處累年,小心密慎,臣所委悉。雖與浩同事,然允微賤,制由於浩。請赦其命。」世祖召允,謂曰:「國書皆崔浩作不?」允對曰:「太祖記,前著作郎鄧淵所撰。先帝記及今記,臣與浩同作。然浩綜務處多,總裁而已。至於注疏,臣多於浩。」世祖大怒曰:「此甚於浩,安有生路!」恭宗曰:「天威嚴重,允是小臣,迷亂失次耳。臣向備問,皆云浩作。」世祖問:「如東宮言不?」允曰:「臣以下才,謬參著作,犯逆天威,罪應滅族,今已分死,不敢虛妄。殿下以臣侍講日久,哀臣乞命耳。實不問臣,臣無此言。臣以實對,不敢迷亂。」世祖謂恭宗曰:「直哉!此亦人情所難,而能臨死不移,不亦難乎!且對君以實,貞臣也。如此言,寧失一有罪,宜宥之。」允竟得免。於是召浩前,使人詰浩。浩惶惑不能對。允事事申明,皆有條理。時世祖怒甚,敕允為詔,自浩已下、僮吏已上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。允持疑不為,頻詔催切。允乞更一見,然後為詔。詔引前,允曰:「浩之所坐,若更有餘釁,非臣敢知。直以犯觸,罪不至死。」世祖怒,命介士執允。恭宗拜請。世祖曰:「無此人忿朕,當有數千口死矣。」浩竟族滅,餘皆身死。宗欽臨刑,歎曰:「高允其殆聖乎!」

恭宗後讓允曰:「人當知機,不知機,學復何益?當爾之時,吾導卿端緒,何故不從人言,怒帝如此。每一念之,使人心悸。」允曰:「臣東野凡生,本無宦意。屬休延之會,應旌弓之舉,釋褐鳳池,仍參麟閣,尸素官榮,妨賢已久。夫史籍者,帝王之實錄,將來之烱戒,今之所以觀往,後之所以知今。是以言行舉動,莫不備載,故人君慎焉。然浩世受殊遇,榮曜當時,孤負聖恩,自貽灰滅。即浩之跡,時有可論。浩以蓬蒿之才,荷棟梁之重,在朝無謇諤之節,退私無委蛇之稱,私欲沒其公廉,愛憎蔽其直理,此浩之責也。至於書朝廷起居之跡,言國家得失之事,此亦為史之大體,未為多違。然臣與浩實同其事,死生榮辱,義無獨殊。誠荷殿下大造之慈,違心苟免,非臣之意。」恭宗動容稱歎。允後與人言,我不奉東宮導旨者,恐負翟黑子。

恭宗季年,頗親近左右,營立田園,以取其利。允諫曰:「天地無私,故能覆載;王者無私,故能包養。昔之明王,以至公宰物,故藏金於山,藏珠於淵,示天下以無私,訓天下以至儉。故美聲盈溢,千載不衰。今殿下國之儲貳,四海屬心,言行舉動,萬方所則,而營立私田,畜養鷄犬,乃至販酤市鄽,與民爭利,議聲流布,不可追掩。夫天下者,殿下之天下,富有四海,何求而不獲,何欲而弗從,而與販夫販婦競此尺寸。昔虢之將亡,神乃下降,賜之土田,卒喪其國。漢之靈帝,不修人君之重,好與宮人列肆販賣,私立府藏,以營小利,卒有顛覆傾亂之禍。前鑒若此,甚可畏懼。夫為人君者,必審於擇人。故稱知人則哲,惟帝難之。商書云『無邇小人』,孔父有云,小人近之則不遜,遠之則怨矣。武王愛周、邵、齊、畢,所以王天下。殷紂愛飛廉、惡來,所以喪其國。歷觀古今存亡之際,莫不由之。今東宮誠曰乏人,儁乂不少。頃來侍御左右者,恐非在朝之選。故願殿下少察愚言,斥出佞邪,親近忠良,所在田園,分給貧下,畜產販賣,以時收散。如此則休聲日至,謗議可除。」恭宗不納。

恭宗之崩也,允久不進見。後世祖召,允昇階歔欷,悲不能止。世祖流淚,命允使出。左右莫知其故,相謂曰:「高允無何悲泣,令至尊哀傷,何也?」世祖聞之,召而謂曰:「汝不知高允悲乎?」左右曰:「臣等見允無言而泣,陛下為之悲傷,是以竊言耳。」世祖曰:「崔浩誅時,允亦應死,東宮苦諫,是以得免。今無東宮,允見朕因悲耳。」

允表曰:「往年被敕,令臣集天文災異,使事類相從,約而可觀。臣聞箕子陳謨而洪範作,宣尼述史而春秋著,皆所以章明列辟,景測皇天者也。故先其善惡而驗以災異,隨其失得而效以禍福,天人誠遠,而報速如響,甚可懼也。自古帝王莫不尊崇其道而稽其法數,以自修飭。厥後史官並載其事,以為鑒誡。漢成帝時,光祿大夫劉向見漢祚將危,權歸外戚,屢陳妖眚而不見納。遂因洪範、春秋災異報應者而為其傳,覬以感悟人主,而終不聽察,卒以危亡。豈不哀哉!伏惟陛下神武則天,叡鑒自遠,欽若稽古,率由舊章,前言往行,靡不究鑒,前皇所不逮也。臣學不洽聞,識見寡薄,懼無以裨廣聖聽,仰酬明旨。今謹依洪範傳、天文志撮其事要,略其文辭,凡為八篇。」世祖覽而善之,曰:「高允之明災異,亦豈減崔浩乎?」及高宗即位,允頗有謀焉。司徒陸麗等皆受重賞,允既不蒙褒異,又終身不言。其忠而不伐,皆此類也。

給事中郭善明,性多機巧,欲逞其能,勸高宗大起宮室。允諫曰:「臣聞太祖道武皇帝既定天下,始建都邑。其所營立,非因農隙,不有所興。今建國已久,宮室已備,永安前殿足以朝會萬國,西堂溫室足以安御聖躬,紫樓臨望可以觀望遠近。若廣修壯麗為異觀者,宜漸致之,不可倉卒。計斫材運土及諸雜役須二萬人,丁夫充作,老小供餉,合四萬人,半年可訖。古人有言:一夫不耕,或受其飢;一婦不織,或受其寒。況數萬之眾,其所損廢,亦以多矣。推之於古,驗之於今,必然之效也。誠聖主所宜思量。」高宗納之。

允以高宗纂承平之業,而風俗仍舊,婚娶喪葬,不依古式,允乃諫曰:

前朝之世,屢發明詔,禁諸婚娶不得作樂,及葬送之日歌謠、鼓舞、殺牲、燒葬,一切禁斷。雖條旨久頒,而俗不革變。將由居上者未能悛改,為下者習以成俗,教化陵遲,一至於斯。昔周文以百里之地,修德布政,先於寡妻,及於兄弟,以至家邦,三分天下而有其二。明為政者先自近始。詩云:「爾之教矣,民胥効矣。」人君舉動,不可不慎。
禮云:嫁女之家,三日不息燭;娶婦之家,三日不舉樂。今諸王納室,皆樂部給伎以為嬉戲,而獨禁細民,不得作樂,此一異也。
古之婚者,皆揀擇德義之門,妙選貞閑之女,先之以媒娉,繼之以禮物,集僚友以重其別,親御輪以崇其敬,婚姻之際,如此之難。今諸王十五,便賜妻別居。然所配者,或長少差舛,或罪入掖庭,而作合宗王,妃嬪藩懿。失禮之甚,無復此過。往年及今,頻有檢劾。誠是諸王過酒致責,跡其元起,亦由色衰相棄,致此紛紜。今皇子娶妻,多出宮掖,令天下小民,必依禮限,此二異也。
萬物之生,靡不有死,古先哲王,作為禮制,所以養生送死,折諸人情。若毀生以奉死,則聖人所禁也。然葬者藏也,死者不可再見,故深藏之。昔堯葬穀林,農不易畝;舜葬蒼梧,市不改肆。秦始皇作為地市,下固三泉,金玉寶貨不可計數,死不旋踵,尸焚墓掘。由此推之,堯舜之儉,始皇之奢,是非可見。今國家營葬,費損巨億,一旦焚之,以為灰燼。苟靡費有益於亡者,古之臣奚獨不然。今上為之不輟,而禁下民之必止,此三異也。
古者祭必立尸,序其昭穆,使亡者有憑,致食饗之禮。今已葬之魂,人直求貌類者事之如父母,燕好如夫妻,損敗風化,瀆亂情禮,莫此之甚。上未禁之,下不改絕,此四異也。
夫饗者,所以定禮儀,訓萬國,故聖王重之。至乃爵盈而不飲,肴乾而不食,樂非雅聲則不奏,物非正色則不列。今之大會,內外相混,酒醉喧譊,罔有儀式。又俳優鄙藝,[4]汚辱視聽。朝庭積習以為美,而責風俗之清純,此五異也。
今陛下當百王之末,踵晉亂之弊,而不矯然釐改,以厲頹俗,臣恐天下蒼生,永不聞見禮教矣。

允言如此非一,高宗從容聽之。或有觸迕,帝所不忍聞者,命左右扶出。事有不便,允輒求見,高宗知允意,逆屏左右以待之。禮敬甚重,晨入暮出,或積日居中,朝臣莫知所論。

或有上事陳得失者,高宗省而謂羣臣曰:「君父一也,父有是非,子何為不作書於人中諫之,使人知惡,而於家內隱處也。豈不以父親,恐惡彰於外也。今國家善惡,不能面陳而上表顯諫,此豈不彰君之短,明己之美。至如高允者,真忠臣矣。朕有是非,常正言面論,至朕所不樂聞者,皆侃侃言說,無所避就。朕聞其過,而天下不知其諫,豈不忠乎!汝等在左右,曾不聞一正言,但伺朕喜時求官乞職。汝等把弓刀侍朕左右,徒立勞耳,皆至公王。此人把筆匡我國家,不過作郎。汝等不自愧乎?」於是拜允中書令,著作如故。司徒陸麗曰:「高允雖蒙寵待,而家貧布衣,妻子不立。」高宗怒曰:「何不先言!今見朕用之,方言其貧。」是日幸允第,惟草屋數間,布被縕袍,厨中鹽菜而已。高宗歎息曰:「古人之清貧豈有此乎!」即賜帛五百匹、粟千斛,拜長子忱為綏遠將軍、長樂太守。允頻表固讓,高宗不許。初與允同徵游雅等多至通官封侯,及允部下吏百數十人亦至刺史二千石,而允為郎二十七年不徙官。時百官無祿,允常使諸子樵采自給。

初,尚書竇瑾坐事誅,瑾子遵亡在山澤,遵母焦沒入縣官。後焦以老得免,瑾之親故,莫有恤者。允愍焦年老,保護在家。積六年,遵始蒙赦。其篤行如此。轉太常卿,本官如故。允上代都賦,因以規諷,亦二京之流也。文多不載。時中書博士索敞與侍郎傅默、梁祚論名字貴賤,著議紛紜。允遂著名字論以釋其惑,甚有典證。復以本官領祕書監,解太常卿,進爵梁城侯,加左將軍。

初,允與游雅及太原張偉同業相友,雅嘗論允曰:「夫喜怒者,有生所不能無也。而前史載卓公寬中,文饒洪量,褊心者或之弗信。余與高子遊處四十年矣,未嘗見其是非慍喜之色,不亦信哉。高子內文明而外柔弱,其言吶吶不能出口,余常呼為『文子』。崔公謂余云:『高生豐才博學,一代佳士,所乏者矯矯風節耳。』余亦然之。司徒之譴,起於纖微,及於詔責,崔公聲嘶股戰不能言,宗欽已下伏地流汗,都無人色。高子敷陳事理,申釋是非,辭義清辯,音韻高亮。明主為之動容,聽者無不稱善。仁及僚友,保茲元吉,向之所謂矯矯者,更在斯乎?宗愛之任勢也,威振四海。嘗召百司於都坐,王公以下,望庭畢拜,高子獨昇階長揖。由此觀之,汲長孺可臥見衞青,何抗禮之有!向之所謂風節者,得不謂此乎?知人固不易,人亦不易知。吾既失之於心內,崔亦漏之於形外。鍾期止聽於伯牙,夷吾見明於鮑叔,良有以也。」其為人物所推如此。

高宗重允,常不名之,恒呼為「令公」。「令公」之號,播於四遠矣。高宗崩,顯祖居諒闇,乙渾專擅朝命,謀危社稷。文明太后誅之,引允禁中,參決大政。又詔允曰:「自頃以來,庠序不建,為日久矣。道肆陵遲,學業遂廢,子衿之歎,復見于今。朕既篡統大業,八表晏寧,稽之舊典,欲置學官於郡國,使進修之業,有所津寄。卿儒宗元老,朝望舊德,宜與中、祕二省參議以聞。」允表曰:「臣聞經綸大業,必以教養為先;咸秩九疇,亦由文德成務。故辟雍光於周詩,泮宮顯於魯頌。自永嘉以來,舊章殄滅。鄉閭蕪沒雅頌之聲,京邑杜絕釋奠之禮。道業陵夷,百五十載。仰惟先朝每欲憲章昔典,經闡素風,方事尚殷,弗遑克復。陛下欽明文思,纂成洪烈,萬國咸寧,百揆時敍。申祖宗之遺志,興周禮之絕業,爰發德音,惟新文教。搢紳黎獻,莫不幸甚。臣承旨敕,並集二省,披覽史籍,備究典紀,靡不敦儒以勸其業,貴學以篤其道。伏思明詔,玄同古義。宜如聖旨,崇建學校以厲風俗。使先王之道,光演於明時;郁郁之音,流聞於四海。請制大郡立博士二人、助教四人、學生一百人,次郡立博士二人、助教二人、學生八十人,中郡立博士一人、助教二人、學生六十人,下郡立博士一人、助教一人、學生四十人。其博士取博關經典、世履忠清、堪為人師者,年限四十以上。助教亦與博士同,年限三十以上。若道業夙成,才任教授,不拘年齒。學生取郡中清望,人行修謹,堪循名教者,先盡高門,次及中第。」顯祖從之。郡國立學,自此始也。

後允以老疾,頻上表乞骸骨,詔不許。於是乃著告老詩。又以昔歲同徵,零落將盡,感逝懷人,作徵士頌,蓋止於應命者,其有命而不至,則闕焉。羣賢之行,舉其梗概矣。今著之於左:

中書侍郎、固安伯范陽盧玄子真

郡功曹史博陵崔綽茂祖

河內太守、下樂侯廣寧燕崇玄略

上黨太守、高邑侯廣寧常陟公山

征南大將軍從事中郎勃海高毗子翼

征南大將軍從事中郎勃海李欽道賜[5]

河西太守、饒陽子博陵許堪祖根

中書郎、新豐侯京兆杜銓士衡

征西大將軍從事中郎京兆韋閬友規

京兆太守趙郡李詵令孫

太常博士、鉅鹿公趙郡李靈虎符

中書郎中、即丘子趙郡李遐仲熙[6]

營州刺史、建安公太原張偉仲業

輔國大將軍從事中郎范陽祖邁

征東大將軍從事中郎范陽祖侃士倫

東郡太守、蒲縣子中山劉策

濮陽太守、真定子常山許琛

行司隸校尉、中都侯西河宋宣道茂

中書郎燕郡劉遐彥鑒

中書郎、武恒子河間邢穎宗敬[7]

滄水太守、浮陽侯勃海高濟叔民

太平太守、平原子雁門李熙士元[8]

祕書監、梁郡公廣平游雅伯度

廷尉正、安平子博陵崔建興祖

廣平太守、列人侯西河宋愔

州主簿長樂潘天符

郡功曹長樂杜熙

征東大將軍從事中郎中山張綱

中書郎上谷張誕叔術

祕書郎雁門王道雅

祕書郎雁門閔弼

衞大將軍從事中郎中山郎苗

大司馬從事中郎上谷侯辯

陳留郡太守、高邑子趙郡呂季才

夫百王之御士也,莫不資伏羣才,以隆治道。故周文以多士克寧,漢武以得賢為盛。此載籍之所記,由來之常義。魏自神䴥已後,宇內平定,誅赫連積世之僭,掃窮髮不羇之寇,南摧江楚,西盪涼域,殊方之外,慕義而至。於是偃兵息甲,修立文學,登延儁造,酬諮政事。夢想賢哲,思遇其人,訪諸有司,以求名士。咸稱范陽盧玄等四十二人,皆冠冕之冑,著問州邦,有羽儀之用。親發明詔,以徵玄等。乃曠官以待之,懸爵以縻之。其就命三十五人,自餘依例州郡所遣者不可稱記。爾乃髦士盈朝,而濟濟之美興焉。昔與之俱蒙斯舉,或從容廊廟,或游集私門,上談公務,下盡忻娛,以為千載一時,始於此矣。日月推移,吉凶代謝,同徵之人,凋殲殆盡。在者數子,然復分張。往昔之忻,變為悲戚。張仲業東臨營州,遲其還返,一敍于懷,齊衿于垂歿之年,寫情於桑榆之末。其人不幸,復至殞歿。在朝者皆後進之士,居里者非疇昔之人,進涉無寄心之所,出入無解顏之地。顧省形骸,所以永歎而不已。夫頌者美盛德之形容,亦可以長言寄意。不為文二十年矣,然事切於心,豈可默乎?遂為之頌,詞曰:
紫氣干霄,羣雄亂夏,王龔徂征,戎車屢駕。掃盪遊氛,克剪妖霸,四海從風,八垠漸化。政教無外,既寧且一,偃武櫜兵,唯文是恤。帝乃旁求,搜賢舉逸,巖隱投竿,異人並出。
亹亹盧生,量遠思純,鑽道據德,遊藝依仁。旌弓既招,釋褐投巾,攝齊升堂,嘉謀日陳。自東徂南,躍馬馳輪,僭馮影附,[9]劉以和親。
茂祖煢單,夙離不造,克己勉躬,聿隆家道。敦心六經,遊思文藻,終辭寵命,以之自保。
燕、常篤信,百行靡遺,位不苟進,任理栖遲。居沖守約,好讓善推,思賢樂古,如渴如飢。
子翼致遠,道賜悟深,相期以義,相和若琴。並參幕府,俱發德音,優遊卒歲,聊以寄心。
祖根運會,克光厥猷,仰緣朝恩,俯因德友。功雖後建,祿實先受,班同舊臣,位並羣后。
士衡孤立,內省靡疚,言不崇華,交不遺舊。以產則貧,論道則富,所謂伊人,實邦之秀。
卓矣友規,禀茲淑亮,存彼大方,擯此細讓。神與理冥,形隨流浪,雖屈王侯,莫廢其尚。
趙實名區,世多奇士,山岳所鍾,挺生三李。矯矯清風,抑抑容止,初九而潛,望雲而起。詵尹西都,靈惟作傳,垂訓皇宮,載理雲霧。熙雖中夭,迹階郎署,餘塵可挹,終亦顯著。
仲業淵長,雅性清到,憲章古式,綢繆典誥。時值險難,常一其操。納眾以仁,訓下以孝,化被龍川,民歸其教。
邁則英賢,侃亦稱選,聞達邦家,名行素顯。志在兼濟,豈伊獨善,繩匠弗顧,功不獲展。
劉、許履忠,竭力致躬,出能騁說,入獻其功。輶軒一舉,撓燕下崇,名彰魏世,享業亦隆。
道茂夙成,弱冠播名,與朋以信,行物以誠。怡怡昆弟,穆穆家庭,發響九臯,翰飛紫冥。頻在省闥,亦司于京,刑以之中,政以之平。
猗歟彥鑒,思參文雅,率性任真,器成非假。靡矜于高,莫耻于下,乃謝朱門,歸迹林野。
宗敬延譽,號為四儁,華藻雲飛,金聲夙振。中遇沈痾,賦詩以訊,忠顯于辭,理出于韻。
高滄朗達,默識淵通,領新悟異,發自心胸。質侔和璧,文炳雕龍,燿姿天邑,衣錦舊邦。
士元先覺,介焉不惑,振袂來庭,始賓王國。蹈方履正,好是繩墨,淑人君子,其儀不忒。
孔稱游夏,漢美淵雲,越哉伯度,出類踰羣。司言祕閣,作牧河汾,移風易俗,理亂解紛。融彼滯義,渙此潛文,儒道以析,九流以分。
崔、宋二賢,誕性英偉,擢穎閭閻,聞名象魏。謇謇儀形,邈邈風氣,達而不矜,素而能賁。
潘符摽尚,杜熙好和,清不潔流,渾不同波。絕希龍津,止分常科,幽而逾顯,損而逾多。
張綱柔謙,叔術正直,道雅洽聞,弼為兼識。拔萃衡門,俱漸鴻翼,發憤忘餐,豈要斗食。率禮從仁,罔愆于式,失不繫心,得不形色。
郎苗始舉,用均已試,智足周身,言足為治。性協於時,情敏於事,與今而同,與古曷異。
物以利移,人以酒昏,侯生潔己,唯義是敦。日縱醇醪,逾敬逾溫,其在私室,如涉公門。
季才之性,柔而執競,屆彼南秦,申威致命。誘之以權,矯之以正,帝道用光,邊土納慶。
羣賢遭世,顯名有代,志竭其忠,才盡其概。體襲朱裳,腰紐雙佩,榮曜當時,風高千載。君臣相遇,理實難偕,昔因朝命,舉之克諧。[10]披衿散想,解帶舒懷,此忻如昨,存亡奄乖。靜言思之,中心九摧,揮毫頌德,漼爾增哀。

皇興中,詔允兼太常,至兗州祭孔子廟,謂允曰:「此簡德而行,勿有辭也。」後允從顯祖北伐,大捷而還,至武川鎮,上北伐頌,其詞曰:「皇矣上天,降鑒惟德,眷命有魏,照臨萬國。禮化丕融,王猷允塞,靜亂以威,穆民以則。北虜舊隸,禀政在蕃,往因時□,逃命北轅。世襲凶軌,背忠食言,招亡聚盜,醜類實繁。敢率犬羊,圖縱猖蹶,乃詔訓師,興戈北伐。躍馬裹糧,星馳電發,撲討虔劉,肆陳斧鉞。斧鉞暫陳,馘翦厥旅,積骸填谷,流血成浦。元兇狐奔,假息窮墅,爪牙既摧,腹心亦阻。周之忠厚,存及行葦,翼翼聖明,有兼斯美。澤被京觀,垂此仁旨,封尸野獲,惠加生死。生死蒙惠,人欣覆育,理貫幽冥,澤漸殊域。物歸其誠,神獻其福,遐邇斯懷,無思不服。古稱善兵,歷時始捷,今也用師,辰不及浹。六軍克合,萬邦以協,義著春秋,功銘玉牒,載興頌聲,播之來葉。」顯祖覽而善之。

又顯祖時有不豫,以高祖沖幼,欲立京兆王子推,集諸大臣以次召問。允進跪上前,涕泣曰:「臣不敢多言,以勞神聽,願陛下上思宗廟託付之重,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。」顯祖於是傳位於高祖,賜帛千匹,以標忠亮。又遷中書監,加散騎常侍。雖久典史事,然而不能專勤屬述,時與校書郎劉模有所緝綴,大較續崔浩故事,準春秋之體,而時有刊正。自高宗迄于顯祖,軍國書檄,多允文也。末年乃薦高閭以自代。以定議之勳,進爵咸陽公,加鎮東將軍。

尋授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征西將軍、懷州刺史。允秋月巡境,問民疾苦。至邵縣,見邵公廟廢毀不立,乃曰:「邵公之德,闕而不禮,為善者何望。」乃表聞修葺之。允於時年將九十矣,勸民學業,風化頗行。然儒者優遊,不以斷決為事。後正光中,中散大夫、中書舍人河內常景追思允,帥郡中故老,為允立祠於野王之南,樹碑紀德焉。

太和二年,又以老乞還鄉里,十餘章,上卒不聽許,遂以疾告歸。其年,詔以安車徵允,敕州郡發遣。至都,拜鎮軍大將軍,領中書監。固辭不許。又扶引就內,改定皇誥。允上酒訓曰:

臣被敕論集往世酒之敗德,以為酒訓。臣以朽邁,人倫所棄,而殊恩過隆,錄臣於將歿之年,勗臣於已墜之地。奉命驚惶,喜懼兼甚,不知何事可以上答。伏惟陛下以叡哲之姿,撫臨萬國,太皇太后以聖德之廣,濟育羣生。普天之下,罔不稱賴。然日昃憂勤,虛求不已,思監往事,以為警戒。此之至誠,悟通百靈,而況於百官士民。不勝踴躍,謹竭其所見,作酒訓一篇。但臣愚短,加以荒廢,辭義鄙拙,不足觀採。伏願聖慈,體臣悾悾之情,恕臣狂瞽之意。其詞曰:
自古聖王,其為饗也,玄酒在堂而𨣧酒在下,所以崇本重原,降於滋味。雖汎爵旅行,不及於亂。故能禮章而敬不虧,事畢而儀不忒。非由斯致,是失其道。將何以範時軌物,垂之於世?歷觀往代成敗之效,吉凶由人,不在數也。商辛耽酒,殷道以之亡;公旦陳誥,周德以之昌。子反昏酣而致斃,穆生不飲而身光。或長世而為戒,或百代而流芳。酒之為狀,變惑情性,雖曰哲人,孰能自競。在官者殆於政也,為下者慢於令也,聰達之士荒於聽也,柔順之倫興於諍也,久而不悛,致於病也。豈止於病,乃損其命。諺亦有云:其益如毫,其損如刀。言所益者止於一味之益,不亦寡乎。言所損者夭年亂志,夭亂之損,不亦夥乎。無以酒荒而陷其身,無以酒狂而喪其倫。迷邦失道,流浪漂津。不師不遵,反將何因。詩不言乎,「如切如瑳,如琢如磨」,朋友之義也。作官以箴之,申謨以禁之,君臣之道也。其言也善,則三覆而佩之;言之不善,則哀矜而貸之。此實先王納規之意。往者有晉,士多失度,肆散誕以為不羇,縱長酣以為高達,調酒之頌,[11]以相眩曜。稱堯舜有千鍾百觚之飲,著非法之言,引大聖為譬,以則天之明,豈其然乎?且子思有云,夫子之飲,不能一升。以此推之,千鍾百觚皆為妄也。
今大魏應圖,重明御世,化之所暨,無思不服,仁風敦洽於四海。太皇太后以至德之隆,誨而不倦,憂勤備於皇情,誥訓行於無外。故能道協兩儀,功同覆載。仁恩下逮,罔有不遵,普天率土,靡不蒙賴。在朝之士,有志之人,宜克己從善,履正存貞。節酒以為度,順德以為經。悟昏飲之美疾,審敬慎之彌榮。遵孝道以致養,顯父母而揚名。蹈閔曾之前軌,遺仁風於後生。仰以答所授,俯以保其成。可不勉歟!可不勉歟!

高祖悅之,常置左右。

詔允乘車入殿,朝賀不拜。明年,詔允議定律令。雖年漸期頤,而志識無損,猶心存舊職,披考史書。又詔曰:「允年涉危境,而家貧養薄。可令樂部絲竹十人,五日一詣允,以娛其志。」特賜允蜀牛一頭,四望蜀車一乘,素几杖各一,蜀刀一口。又賜珍味,每春秋常致之。尋詔朝晡給膳,朔望致牛酒,衣服綿絹,每月送給。允皆分之親故。是時貴臣之門,皆羅列顯官,而允子弟皆無官爵。其廉退若此。遷尚書、散騎常侍,時延入,備几杖,問以政治。十年,加光祿大夫、金章紫綬。朝之大議,皆咨訪焉。

魏初法嚴,朝士多見杖罰。允歷事五帝,出入三省,五十餘年,初無譴咎。初,真君中以獄訟留滯,始令中書以經義斷諸疑事。允據律評刑,三十餘載,內外稱平。允以獄者民之命也,常歎曰:「臯陶至德也,其後英蓼先亡,劉項之際,英布黥而王。經世雖久,猶有刑之餘釁。況凡人能無咎乎?」

其年四月,有事西郊,詔以御馬車迎允就郊所板殿觀矚。馬忽驚奔,車覆,傷眉三處。高祖、文明太后遣醫藥護治,存問相望。司駕將處重坐,允啟陳無恙,乞免其罪。先是,命中黃門蘇興壽扶持允,曾雪中遇犬驚倒,扶者大懼。允慰勉之,不令聞徹。興壽稱共允接事三年,未嘗見其忿色。恂恂善誘,誨人不倦。晝夜手常執書,吟詠尋覽。篤親念故,虛己存納。雖處貴重,志同貧素。性好音樂,每至伶人弦歌鼓舞,常擊節稱善。又雅信佛道,時設齋講,好生惡殺。性又簡至,不妄交遊。顯祖平青齊,徙其族望於代。時諸士人流移遠至,率皆飢寒。徙人之中,多允姻媾,皆徒步造門。允散財竭產,以相贍賑,慰問周至。無不感其仁厚。收其才能,表奏申用。時議者皆以新附致異,允謂取材任能,無宜抑屈。先是,允被召在方山作頌,志氣猶不多損,談說舊事,了無所遺。十一年正月卒,年九十八。

初,允每謂人曰:「吾在中書時有陰德,濟救民命。若陽報不差,吾壽應享百年矣。」先卒旬外,微有不適。猶不寢臥,呼醫請藥,出入行止,吟詠如常。高祖、文明太后聞而遣醫李脩往脉視之,告以無恙。脩入,密陳允榮衞有異,懼其不久。於是遣使備賜御膳珍羞,自酒米至於鹽醢百有餘品,皆盡時味,及牀帳、衣服、茵被、几杖,羅列於庭。王官往還,慰問相屬。允喜形於色,語人曰:「天恩以我篤老,大有所賚,得以贍客矣。」表謝而已,不有他慮。如是數日,夜中卒,家人莫覺。詔給絹一千匹、布二千匹、綿五百斤、錦五十匹、雜綵百匹、穀千斛以周喪用。魏初以來,存亡蒙賚者莫及焉,朝庭榮之。將葬,贈侍中、司空公、冀州刺史,將軍、公如故,諡曰文,賜命服一襲。允所製詩賦誄頌箴論表讚,左氏、公羊釋,毛詩拾遺,論雜解,[12]議何鄭膏肓事,凡百餘篇,別有集行於世。允明算法,為算術三卷。子忱襲。

忱,字士和。以父任除綏遠將軍、長樂太守。為政寬惠,民庶安之。後例降爵為侯。尋卒。

孫貴賓,襲。除州治中,卒官。

忱弟懷,字士仁。任城王雲郎中令、大將軍從事中郎,授中散。恬淡退靜,不競世利,在散輩十八年不易官。太和中,除太尉東陽王諮議參軍而卒。

子綽,字僧裕。少孤,恭敏自立。身長八尺,腰帶十圍,沉雅有度量,博涉經史。太和十五年拜奉朝請、太尉法曹行參軍,尋兼尚書祠部郎。以母憂去職。久之,除治書侍御史,轉洛陽令。綽為政強直,不避豪貴,邑人憚之。又詔參議律令。遷長兼國子博士,行潁川郡事。詔假節,行涇州刺史。延昌初,遷尚書右丞,參議壬子曆。肅宗初,司徒清河王懌司馬、冠軍,又隨懌遷太尉司馬。其年秋,大乘賊起於冀州,都督元遙率眾討之,詔綽兼散騎常侍,持節,以白虎幡軍前招慰。綽信著州里,降者相尋。軍還,除汲郡太守,固辭不拜。御史中尉元匡奏高聰及綽等朋附高肇,詔並原罪。俄行滎陽郡事,以本將軍出除豫州刺史。為政清平,抑強扶弱,百姓愛之,流民歸附者二千餘戶。遷後將軍、并州刺史。正光三年冬,暴疾卒,年四十八。四年九月,詔贈安東將軍、冀州刺史,諡曰簡。

子炳,字仲彰。太尉行參軍,稍遷征虜將軍、開府掾。早卒。

允弟推,字仲讓,小名檀越,早有名譽。太延中,以前後南使不稱,妙簡行人。游雅薦推應選。詔兼散騎常侍使劉義隆,南人稱其才辯。遇疾卒於建業。朝廷悼惜之。喪還,贈輔國將軍、臨邑子,諡曰恭,賜命服衣冠。允為之作誄。

推弟燮,字季和,小字淳于,亦有文才。世祖每詔徵,辭疾不應。恒譏笑允屈折久宦,栖泊京邑。常從容於家。州辟主簿。卒。

孫市賓,奉朝請、冀州京兆王愉城局參軍。愉構逆,市賓逃歸京。後除青州安南府司馬。永熙中,冠軍將軍、開府從事中郎。

始神䴥中,允與從叔濟、族兄毗及同郡李金俱被徵。

濟,字叔民。初補中書博士,又為楚王傅。真君中,假員外常侍,賜爵浮陽子,使於劉義隆。世祖臨江,於行所除盱眙太守,後超授游擊將軍。尋出除滄水太守。卒,年六十七。贈鎮遠將軍、冀州刺史,諡曰宣。

子矯,襲。卒,子師襲。

師,字孝則,有學識。歷詹事丞、太子舍人、尚書主客郎。轉通直散騎侍郎、從事正員郎。累遷光祿少卿,行涇州事。卒,贈龍驤將軍、河州刺史。

子和仁,字德舒,襲。釋褐員外散騎侍郎,領殿中御史。少清簡,有文才,曾為五言詩贈太尉屬盧仲宣,仲宣甚歎重之。常有高尚之志。後為洛州錄事參軍,不赴,服餌於汲郡白鹿山。未幾卒,時人悼惜之。

和仁弟德偉,武定末,東宮齋帥。

矯弟遵,自有傳。

毗,字子翼,鄉邑稱為長者。官至從事中郎。

孫當,尚書郎。卒,贈樂陵太守,諡曰恭。

初,允所引劉模者,長樂信都人也。少時竊遊河表,遂至河南,尋復潛歸。頗涉經籍,微有注疏之用。允領祕書、典著作,選為校書郎。允修撰國記,與俱緝著。常令模持管籥,每日同入史閣,接膝對筵,屬述時事。允年已九十,[13]目手稍衰,多遣模執筆而指授裁斷之。如此者五六歲。允所成篇卷,著論上下,模預有功焉。太和初,模遷中書博士,與李彪為僚友,並相愛好。至於訓導國冑,甄明風範,遠不及彪也。出除潁州刺史。[14]王肅之歸闕,路經懸瓠,羇旅窮悴,時人莫識。模獨給所須,弔待以禮。肅深感其意。及肅臨豫州,模猶在郡,微報復之,由是為新蔡太守。在二郡積十年,寬猛相濟,頗有治稱。正始元年,復出為陳留太守。時年七十餘矣,而飾老隱年,昧禁自效。遂家於南潁川,不復歸其舊鄉矣。

子懷恕,聰率多□。甚收潁川情和。至襄威將軍、本州冠軍府功曹參軍。

懷恕弟懷遜,頗解醫術。歷位給事中。卒於左軍將軍、鎮遠將軍。

【論】[编辑]

史臣曰:依仁遊藝,執義守哲,其司空高允乎?蹈危禍之機,抗雷電之氣,處死夷然,忘身濟物,卒悟明主,保己全身。自非體隣知命,鑒照窮達,亦何能以若此?宜其光寵四世,終享百齡,有魏以來,斯人而已。僧裕學治有聞,聿修之義也。

校勘記[编辑]

  1. 冬十月日在尾箕 北史卷三一高允傳「日」下有「旦」字。按下云「昏沒於申南」,則這裏當有「旦」字。
  2. 李虛 北史卷三一「虛」作「靈」。按卷四九李靈傳不載此事。卷五二胡方回傳、卷五四游雅傳、卷一一一刑罰志都不載李靈或李虛參加這次律令的修定。但李靈這時是中書侍郎,同時未見有侍郎「李虛」其人,疑「虛」是「靈」之訛。
  3. 若勤之則畝益三斗不勤則畝損三斗 諸本及北史「斗」並作「升」,御覽卷四五四二0八七頁作「斗」。按漢書卷二四食貨志引李悝說「畝益三升」,臣瓚和顏師古都說「升」當作「斗」。這裏稱「百里則田三萬七千頃」,又說「方百里損益之率為粟二百二十二萬斛」。每畝損益共六斗,三萬七千頃正得二百二十二萬斛。知作「斗」是,今據御覽改。
  4. 又俳優鄙藝 北史卷三一「藝」作「䙝」。「藝」字當是形訛,但也可通,今不改。
  5. 征南大將軍從事中郎勃海李欽道賜 北史卷三一「欽」作「金」。按下文說允與「同郡李金同被徵,卷七二李叔虎傳也說「從祖金,世祖神䴥中與高允俱被徵」,疑作「金」是。
  6. 中書郎中即丘子趙郡李遐仲熙 張森楷云:「李順傳卷三六有族弟熙,字仲熙,神䴥中,與高允同被徵,拜中書博士,轉侍郎,封元氏子。與此不同。以下文徵士頌稱『熙雖中夭』觀之,則『熙』是而『遐』非。」按「中書郎中」下「中」字當是衍文。
  7. 中書郎武恒子河間邢穎宗敬 張森楷北史校勘記云:「邢巒傳卷六五稱穎假平城子使宋,不云封『武恒子』,且地志亦無武恒縣,或『武垣』誤也。」
  8. 太平太守平原子雁門李熙士元 北史卷三一「平原」作「原平」。按當時封邑,往往取本郡地名,雁門有原平縣,疑作「原平」是。
  9. 僭馮影附 諸本「馮」作「憑」,北史卷三一作「馮」。按這幾句是說玄出使事。玄出使劉宋,見本書卷四七、北史卷三0盧玄傳,又曾出使北燕馮弘,則魏書不載,只見北史盧玄傳。「僭馮」指馮弘,與下「劉以和親」句相對。「憑」字訛,今據北史改。
  10. 舉之克諧 諸本及北史「舉」作「與」,獨百衲本作「舉」。按李慈銘云:「『與』,宋本作『舉』。」則李所見宋本同百衲本。這句上文云「君臣相遇,理實難偕」,接以「昔因朝命,舉之克諧」,「舉」即指徵舉,不誤。今從百衲本。
  11. 調酒之頌 冊府卷五二三六二四七頁「調」作「諷」,「酒」下有「德」字。疑是。
  12. 論雜解 按「論雜解」不可解,北史卷三一無「論」字,當連上文作「毛詩拾遺雜解」。但也可能「論」下脫「語」字。
  13. 允年已九十 張森楷云:「允以太和十一年卒,年九十八。此敍在太和前,則未及九十也。疑『九』當為『八』,或『已』是『近』之誤。」按傳稱允自中書監出任懷州刺史時,「年將九十」。他典史事在官中書監時,下文又說「如此者五六歲」。若允出任懷州時「年將九十」,則遷中書監時,必不及九十。「九」疑是「八」之訛。
  14. 出除潁州刺史 汲本「州」作「川」,北史卷三一「潁州刺史」作「南潁川太守」。李慈銘、張森楷都以為當作「潁川太守」。按下文說王肅「臨豫州,模猶在郡」,又說:「由是為新蔡太守。在二郡,積十年。」二郡即指新蔡和潁川或南潁川,分明是官潁川或南潁川太守,不是刺史。又潁川、新蔡屬豫州卷一0六中地形志中王肅是豫州刺史,才和劉模相關,若模作潁州刺史,王肅又如何能要他當新蔡太守。而且潁州於天平初置,武定七年改鄭州見地形志中,太和年間地屬司州,根本沒有潁州。這裏汲本作「潁川」是,「刺史」也當作「太守」。又當時司州也有潁川,是漢魏舊郡,豫州的潁川後置,相對於司州的潁川,故也稱「南潁川」。